那些探险的日子

●陈思呈

那一年的春天，同学中突然流行钻山洞的活动。当时刚上初中，学校后面有座山，山上有个防空洞。关于它的传闻非常骇人，有人说里面闹鬼，有人说里面有动物的尸体……没人愿意以身犯险。但在市区之外某座山里，有另一个山洞经过验证可以安全通行。至于是被谁验证过，又是如何安全，大家一无所知。某个无所准备的周末，我和丁小婉，还有另外几个男生女生，天一亮就出门，骑着单车呼啸前去。一群人里我只记得小婉，因为那段时间，我们有同一个武侠梦。

丁小婉从小学时就和我同班。那时她就爱看武侠小说，把她妈的围巾披在肩上，扮成侠女。她指定我们巷子口某个巨石为重要的“转运石”，我们（很多小孩）每天要在上面站一会儿，以确保平安度过不可预知的十一岁。

“你有仇家吗？”丁小婉坐在树下，幽幽地问我。这就是当年我们在南风吹来的薄暮时分所谈论的话题。

她建议我们可以在学校的后山上埋点什么，多年后我们可以相约再来挖。

想到能成为这么一桩悬案的始作俑者，我觉得人生顿时充满了激情。然而使这件事不了了之的，是我们实在不知埋点什么好——按说埋一些家传的武林秘籍比较合理，再不济埋点日记信件也好。但我们一无所有，根本没有值得一埋的信物。

那个钻山洞的星期天，我记得是一个绿得过分的日子。满山的绿，绿到什么程度呢？就是绿到空气仿佛也有了重量，仿佛你在其中走过，身体都会浸染一定的绿色。

山路上另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春泥。非常湿重、黏性极大的春泥，走一小段路之后，鞋子就被裹得像一个粽子一样胖大，步履变得沉重。于是，我们只好停下来刮掉一些泥再走。时至今日，我还能记得那曾经令我们何等苦恼的山泥是何等的肥腴，如膏似脂，真是一个丰美的春天。

山洞本身，也远比我们想象的曲折，最狭小处只能通行一人，而且必须四肢着地。地上湿滑，一片黑暗中，一群人中似乎响起了抱怨和后悔的声音，但这种声音只是微弱地掉落在地，没有被谁接住。

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去的。是从来时的洞口折回去，还是像穿山甲一样，我们去到山的那一边？那么我们来时的单车如何处置？当天那顿被我们省略的午餐有没有引起体力上和血糖上的低落？都不记得了。

上了初二，我们的“武侠梦”便戛然而止，探险方式换成了去海边过上一夜。男生们神秘地说，他们带了催泪枪，让女生们大胆放心，即使遇上歹徒，“武器在手，天下我有”。

结果那个暑假的晚上，一切安全得令人失望。而令我们怀念至今的，是我们在沙滩上聊天直到深夜。可是，我们聊些什么内容呢？聊天的人又是谁？我都忘记了。我只是面目模糊地度过那个美好的、与大海相伴的夜晚。

世界正如花朵初放。随便一阵风起，随便一阵海涛，都令人想哭或者想笑；随便一个日子都让人想去探险。这就是春天。而我无奈地听到时光之箭呼啸而过，一瞬间，距离当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。我们应该如何珍惜活着呢？我想记下这些流逝的光阴。

（作者系广东作家）